吴天墀先生
吴天墀(-),别名浦帆,四川万县人。年毕业于四川大学历史系。历任四川教育科学馆研究员,西康省政府秘书兼省立雅安图书馆馆长,芦山县县长,四川大学历史系讲师、副教授、教授,西夏史硕士生导师及宋史博士生导师,中国社会科学院西夏文化研究中心学术委员,四川师范大学与宁夏大学兼职教授,四川省文史研究馆馆员。在宋史、西夏史与四川地方史研究方面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,所著《西夏史稿》一书,被誉为西夏研究目前的里程碑。
本文出自《青史留真》第1辑,四川人民出版社年版,由四川省社科院周原孙先生于年整理。较之于《往事悠悠》,本文展现了更多细节。
少年时代
我年1月28日,即农历壬子年腊月二十二日出生于万县。
我的祖先原居住在湖南常德一带,大概是清初的时候,由湘西沿施南、利川旱路,绕长江三峡到达万县南岸的,就是后来万县的社坛坝、陈家坝。这个地方都是些坝子。清初,这里人少地多,我们家族就在这里种田为生。我的祖先死后,都埋葬在社坛坝。我们家族每年要供佛祭祖,特别是七月半,都要烧符纸,要把祖先的排名关系和配偶都写在表上挂起,这是怀念祖宗的一个规矩。因为每年都要写一次,所以,我们就清楚自己祖先的传承情况,对家族的历史有个回忆。我还记得我们家族的八个字辈,大、中、至、正、天、地、鸿、昌,上面有一世祖、二世祖、三世祖、四世祖。我是属天字辈。
我父亲一辈有六兄弟,我出生时,大伯、二伯、三伯都去世了。我父亲排行四,他下面有五叔和幺叔,五叔我未见过。我父亲三兄弟都在万县城文明街开瓷器铺,这条街又叫瓷器街,还有几家瓷器铺都是从我们家出去的先生、帮工开的。本来我父亲三兄弟都开瓷器铺,互相有个照应,在当地还要占个势力。但后来父亲老了,经营依靠请来的先生,不能精打细算,生意便不行了。我母亲是涪陵农村妇女,嫁到万县的,她没有文化根本不懂经营。当时经营的瓷器主要是景德镇的,也有湖南醴县的,但质量不及景德镇的。办货要到宜昌、汉口等地,路远,又走上水,走得慢。
每次办货都要有点本钱,后来本钱少了,就无法去办货了。在民国初年到民国10年(年)左右,四川军阀混战,土匪也多,因而生意越来越不行。我九岁时,父亲七十一岁,便去世了,幺叔也老了,得了精神病,我家的瓷器生意也就垮了。后来我们那一条街的瓷器生意都做垮了。我大概是七岁发蒙读书的。当时万县城里只有一个新式学堂,叫国民小学,虽然是民国年间了,但教育仍不行。我读的是私塾,有同学二十多人。老师姓史,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,只教点旧书,如《声律启蒙》《百家姓》《三字经》之类。后来又学了一些新式的“共和国教科书”,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。读了大概近两年,不知何故,便停学了。当时万县城里有一所公立的国民小学,学校设在“视学所”。“视学所”就像现在真的教育局,管教育的官员就叫“视学”。国民小学只设有初小,而且年级设置不全。我去插班,本应插三年级,但学校未设三年级,只得插读四年级。学校有两位先生,很不错,大概受了点新式教育,教学也认真。在学校里学中国历史、中国地理之类的课程。老师有时还给我们讲点小说,如《水浒》《续水浒传》《鲁宾逊漂流记》,大家都很有兴趣。读了一年之后,就毕业了,总算起来,我初小共读了三年。那时初小毕业的学生一般年龄都比较大,我算是最小的了,当时还有个说法,说初小毕业当个旧时的秀才。
我毕业时,万县有一所四川省立第四师范,学校设在城外护城寨外,小地名叫亢有湾,离县城有十多里路。护城寨是有钱人用来防土匪的。那时万县城外有许多寨子,宽的里面有几十里,都拥有枪支等武装,有所谓家兵家将防守。学校之所以设在这里,可能是因为寨子拥有武力,学校治安可以借此得到保障,少数土匪便不敢来抢。但是有一年,师范学生还是被土匪捉去了。原因可能是土匪远看学生持枪下操,以为是真枪,殊不知都是木枪。于是土匪便来抢枪,把学生捉了去。
我有个亲戚在读师范,他向我家说,县里其他高小办得不好,省四师范附设高小办得好。高小是三年制,毕业后可以升师范,而且师范毕业,前三名可以留本校教书(当时工作很不好找),待遇不错;师范的校长是省政府委任的,聘的教师也比较好,所以学校也办得比较好。因此他就劝我考第四师范的附小。我也去看了招生广告,那时我可能还未满十岁,人又不肯长,小得很,就只看到了要口试。考试定在正月间,考试那天,走了十多里路到学校,看见考生都带有笔墨之类,唯有我两手空空。
学校老师问我为什么不带笔墨,我说招生广告说只是口试。老师说,先笔试后口试,原来我没有看清楚。笔试考国文和数学。国文考题是《试问来学之志愿》,写一篇作文。我那时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孩,还谈不上什么志愿,而且以前没有写过作文,真有点难倒了。忽然,我想起读过的“共和国文”中有“奉父母之命来此读书,人不读书,不能成人”,于是将此一套前后加点内容,就成了一篇文章。数学考题比较简单,都答到了。随后进行口试。老师问我为什么读书,家庭情况怎样,又问了我的年龄。我说刚满十岁,老师说,你这样小,是不是读得太早了。因为在当时的考生中,我年龄最小,许多考生年龄都二十几岁了,有的还带着小孩一起来考,父亲读高小,娃娃读初小。我这样小的年龄就来读高小,当然是其志不凡了。随后口试老师又看了我的答卷,数学是满分,国文写的文章,道理是讲清楚了的,分数也还可以,口试的各问题,也答得清清楚楚的,再加之年龄小,口试老师就对我比较欣赏。后来发榜,我名列高小考生中的第一名。
入学后,吃住都在学校。每个星期六下午回家,星期天下午回校。学校的老师很好,他们都是本校毕业的优秀学生,不是前几名是不能留校的。当时附小的主任名叫但雨亭,长寿人,有四五十岁了。我在附小读了两年便停学了,原因是我家瓷器铺开垮了,家里经济很困难,要送个学生读书,要缴伙食费,实在无力负担。停学期间,为了帮补家用,我做过卖花生米、橘子之类的小生意。
那时,万县城里有个第二高小,离家较近,每天可以回家吃饭,不用缴伙食钱,于是决定去读这所学校。这所学校实行新学制,高小读两年,当时我插该校的毕业班,只读了一学期就毕业了。
高小毕业后,我年龄尚小,做其他事也不太合适。那时,设在万县旧考棚的万县中学要办一个附设三年制师范班,培养小学教师。学校规人定,考中者须缴保证金十元,担心学生中途退学,因学生是公费学习,又规定,成绩在前十名的,每期可得奖学金十元,当时每人每月的伙食费,大概一元多钱便可解决。我报考了这所学校,成绩为第四名。但进学堂要缴十元保证金,对我来说,已十分困难。当时家中有时饭都吃不起,进当铺当东西是常事。这个时候,原帮我家的一个先生,他在涪陵我家亲戚开的瓷器铺做事,回到万县,知道了我考起学堂而无保证金不能入学,于是送给我三元钱,后又东拼西凑,凑足十元才得以入学。还好,入学之后,我每学期成绩都在前十名,可得十元,零用、买课本、文具都在这十元之内。学校离家不远,有二十多分钟路程,每天中午将家中的陈饭在面馆烫热,再买一碗八文钱一碗的面,合起吃。早晚就在家中吃。
入校后我读的是师范二班,有几十个同学。有几个同学对我很好,特别是有一位叫杜深甫的,比我大三四岁,人很老成,他很关心我。不久,何其芳也来这所学校读书,他读的是中学班,比我晚一期。杜深甫与何其芳很熟,经杜深甫介绍,我认识了何其芳。何其芳家是地主,比较有钱,有田地、寨子。
自从我家瓷器生意做垮后,便迁出了城,租了一间旧房子,据说是不留吉利,果然接连死人。记得刚读了两年的那个冬天,我有个哥在宜昌杨森真的部队上,出去死了,嫂嫂听了这个消息后,不久也死了。我母亲年岁不大,但多病,冬天常咳,五十二岁便死了。我记得母亲去世时,是非常痛苦的,觉得家里一塌糊涂,又无经济来源,大人都死了,娃娃怎么办?我还有一个妹妹。我有一个大哥,出去过,回来也没有什么办法,也无力照顾我们。
母亲死后,按规矩当葬在长江南岸的社坛坝,但当时已无力无钱去办各种交涉。后来,找熟人在护城寨下面西校场叫棉花地的地方,要了一块公家的施舍地,棺材是以前为父亲准备的,因短小未用,母亲就用这口棺材葬在别人施舍的公地上。
母亲死后,同学们对我非常关心,他们知道我家中很困难,有几个同学凑了七八元钱送我,作为这几个月的生活费,暂时解决目前的困难。当时我大约十五岁,他们都说,你不要担心,你已经读了两年了,再读一年就毕业,毕业以后可以找一个工作,这一年的生活费,大家给你胎(胎:四川方言,承担。)了。母亲是腊月三十日下葬的,埋葬母亲后,我便无家可归了。何其芳先前就对我说,腊月三十我还在万县窍岩一所学校补习英文,你埋葬母亲后,便来窍岩找我,第二天正月初一到我家去住。埋葬母亲后,我连夜打着纸灯笼赶到离万县城有七八里路远的穹岩。到穹岩已二更天了,何其芳正焦急地等我,见到我便说,你终于来了,把我等惨了。
第二天正月初一,我与何其芳一起到他家。我没有住他家的大院子,而是住他家的一个寨子,记得这个寨子上面还有城墙。当时他的祖父就住在这里,他的祖父叫何铁生,约六十多岁。我在这里一直住到开学,又与何其芳一道去上学。
回校后,我、何其芳和一个姓孙的同学同住一寝室。寝室在楼上,面临长江。那时学校里新来了一位训育主任,姓袁,留法学生,有点洋味。
不知何故,性情毛躁的孙同学有天从寝室丢瓦片去打袁训育主任。时值民国15年(年),正是学生爱闹事的时候,“三三一”惨案就发生在那时。袁主任见有人打他,便到处查,但亳无结果,于是认定是我们寝室打出来的。他向校长汇报,将我们三人开除了。实际上只是孙同学一人干的,我和何其芳根本不知此事。我们三人极力抗争,袁主任也无我们打人的证据,这时,学校一位叫熊勉修的英语教师出来调停,他对校长说,算了,他们打人又无证据,长久闹也不是个办法,重庆江北治平私立中学教师好,办得不错,我与该校的老师比较熟,干脆把他们介绍过去,就不作为开除,而作为转学,学籍也照算。这样,我们三人转到了重庆江北治平中学。
治平中学在重庆江北新城,是利用庙子办学,校舍破破烂烂的。但学校的教师好,校长姓黄,他的儿子在德国留学,本人也温文尔雅,是地方绅耆,在地方上还有点势力。他请老师也要请好的,工资也比公立学校老师的工资高。学校的教学质量也比较好,学生成绩拿出去比,每回都不错,学校就靠这个信誉招收学生。但学费也贵,要收二十几元。我当时的学费,都是同学们帮忙缴的。
读书期间,我的经济是十分困难的。记得当时读英文《泰西五十轶事》,几角钱一本,我都没钱买。有一次从涪陵到重庆,还是万县一位熟人写信给轮船经理,免了我的船票,节约了四五元钱,这钱够我吃两个多月的饭了。
到下半年,我与涪陵的舅父取得联系。他知道我家已衰败了,我读书学都是同学在帮助,这说明我这个人还不是顶坏吧。于是,舅父答应替我想点办法,我去了涪陵。临回重庆时,舅父送了我一点钱,并对我说,你毕了业,也无地方可走,就到我家来罢。下半年我就靠舅父送我的钱,读毕了业。
中学毕业后,我回到涪陵舅父家。在此之前,舅父托了许多关系,在他家对面的南沱场蔚文小学为我找了一份教师工作。那时在乡里找个工作是困难的。这个小学在乡里也算是比较好的小学。有教师五名,年龄都比较大了,他们都是在社会上有点声望的。当时工资是教半年课一百元钱,假期是没有工资的。我在这个学校教了一年半,学校认为我教学还是可以的,没有乱教。
有一次我到涪陵县城去,遇见了原万县中学教国文的教师肖子生,他在做涪陵教育局长,他一看我是万县中学出来的,他原来还教过我,得知我在南沱教书,于是答应帮我在涪陵县城找个工作。那时涪陵有三所小学,安排个小学教师是容易的。后来把我安在第三小学,学校有四五个教师。殊不知该校长不同意,说是教师已聘好了,又安新教师来,不好办,拒绝肖局长的安排。肖局长于是撤换了校长,我也顺利进校任教了。
在涪陵教书期间,涪陵小学有位姓刘的熟人,他说想下半年升学,留我说我也想升学。升学要有钱,就得靠我舅父。我把升学的想法告诉了舅父,他也同意了。因为有人要上成都,我也就说上成都,出省花钱更多,往成都走,价钱要便宜些。算起来,我在南沱教了一年半,在涪陵第三小第教了一年,共在涪陵教了两年半。
求学成都
年我到了成都,住熟人家。接着我报考了成都师范大学附属高中部的文科,那时已没有预科了,只设有文科和理科。当时师范大学招生最早,所以我便马上报考了该校。学校设在皇城,地址就在现在的省展览馆。和我同来的刘同学曾读过重大的预科,他是来考插班,读高中二年级。除报考师范大学附高中外,他还报考了建国中学,这是刘文辉办的。
刘同学自以为考得好,结果落榜了。我的考试运气一直都好,几乎每次都出乎我的预料。发榜那天,我想,我读书一直无人照顾,读了初中,又教了两年半小学,数学、英语在小学又用不上,可能不行,而成都的学校多,教育质量也比我们川东下面要好些,特别是英文、数学水平要高些,因而我担心怕考不起。榜文贴在致公堂旁的墙上,我从榜文后面往前面看,快看完了,没有我的名字,大失所望,结果仔细一看,我得了第一名。何以考第一名呢?我想与我的运气有点关系。记得英文考题主要是一篇翻译,这篇英文是法国都德的《最后一课》,这篇文章恰好是我教小学的课文,因而翻译起来就很顺利。结果英文考试得分较高,而数学、国文的成绩也不错,故得了第一名。
进入师范大学附高后,我们住皇城明远楼上。这年的11月9日,“三大”合并,成立国立四川大学。会场设在皇城致公堂,我也参加了成立大会。所谓“三大”,指成都大学(张澜任校长)、师范大学(宋绍增任校长)和公立川大。公立川大由法政、农业、工业等专科学校组成,时人称之为杂牌队伍,他们是最希望合并的。成都大学和师范大学却不愿意合并,因为成大有经费几十万元,而师大认为它的资格老,在四川形成了帮,四川许多中学教师都是师大毕业的。为了防止成立大会学生闹事,刘文辉派军队驻扎在会场周围。那时学生闹事、暴动、要讲打的事是容易发生的。若无军事力量,“三大”是合并不了的。
那天,刘光辉、张铮等人出席了成立大会。刘文辉时任省政府主席,兼“三大”整理委员会的委员长。张铮任教育厅厅长,他曾做过联中的监督,就是校长。张铮是极力主张“三大”合并的。现在川大的铮园,就是纪念他的。川大第一任校长王兆荣当时在省外,没有参加成立大会。王兆荣是留学日本的,与张铮有交情。那时学生调皮爱闹事,要找个“歪”的校长来,王兆荣有点“歪”,他在日本闹过事。所以张铮就推荐王兆荣任了川大第一任校长。
后来,川大附高二部迁到济川中学,就是以前的国学院,现在的十六中学。那时,还有川大附高一部。一部的学生要杂些,成绩赶不上我们二部。我们的附高二部主任叫周志高,他多年任联中校长,又任女师校长。他办学是内行,一直到我毕业都是他在管理附高二部。
年夏高中毕业时,我参加了两次考试,一是毕业考试,二是刘湘统一四川后,又来了一次全川会考。会考成绩我名列第二或第三。后来又规定,发榜成绩为毕业成绩和会考成绩之和,会考成绩占十分之四,高中毕业成绩占十分之六。我的发榜总成绩居全川第三名。另外,大家原以为参加了毕业考试和会考,又读的是川大附中,应该直接升川大。但川大校长王兆荣非常认真过硬,他说,你是本校附属中学的学生,如果成绩好,还怕考吗?你都不考,别人有闲话,就说你本校不考就取了,那非考不可。于是又考了一次。
我报考的是川大历史系。初试后,又来了一次复试,主考的是老先生叶秉诚。叶秉诚是罗江人,他是蒙文通的老前辈,与蒙文通的父亲是好朋友。辛亥革命时,赵尔丰要杀张澜,叶秉诚就和张澜在一起,几乎被杀头。张澜当省长时,他做过嘉陵道尹。张澜当成都大学校长时,他就做系主任。复试时,叶秉诚非常认真,他把我的试卷一看,作文题目是《六经皆史说》,就问我,你读过章实斋的《文史通义》吗?我说读过。他说,什么时候读的?我说,去年读的,是把原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。他说,是的,我看了你的文章,没有读过,是做不出来的。我这篇文章是讲究竟为什么六经皆史,是阐发章学诚六经皆史理论的。叶先生见我回答问题,说得原原本本,这篇文章也写得不错,他又看了我的其他科目考试成绩,也还是好,就对我说,喂,你进来发愤一点,用功一点,以后注意一点。听了这番话,我知道我被录取了。因为叶先生当时在历史系当教授,有说话的权利,最后录取由他掌握。这年川大历史系录取了六个考生,我考第一名。
入读川大后,我读书还是比较用功的,爱看课外书,不局限于老师所真讲的内容。
在王兆荣当川大校长两年左右,重庆大学的文科合并过来,历史系先第前只有六个学生,这一合并,就有了二十来个学生。现在川大中文系杨明照等人,就是那时合并过来的。
王兆荣当川大校长,长处就是认真,讲规矩,有股拗劲,不怕你学生调皮,他有办法收拾。所以他把川大的风气扭转过来了。
年,任鸿隽取代王兆荣来川大当校长。任鸿隽出任川大校长,是得到蒋介石国民政府支持的。当时,国民党想削弱刘湘在四川的势力,就叫任鸿隽来当校长,好让你刘湘直接控制不住,又从经费上补助任鸿隽,以便间接控制川大。任鸿隽在国內的声望也是比较高的,他与亲美国那一派的人关系很深。他在外面搞得久,做过庚款的干事长,手里很有钱,可以动用庚款聘教师,或者补助学校经费。任鸿隽上任后,川大的风气有所改变,他特别注意学生的体育、艺术活动和科学研究。他聘了不少省外的教师,许多都是吃过“海水”的,思想比较开通,也请了些讲白话文的新文学家来川大任教,这样,原来川大重视古文,讲旧的一套的风气就有了变化。
任鸿隽的夫人叫陈衡哲,是湖南人,是学历史的,还编过高中的教科书,也曾留美,与胡适很有关系。陈衡哲的母舅叫庄蕴宽,江苏武进人,清末维新派,曾任过巡抚。由于这层关系,她搞了一个“庄蕴宽奖学金”考试,专门组织了由知名教授组成的考试委员会。又规定,川大文、理、法、农四院十三系每班成绩在前三名的学生,才有资格报考,结果只有一百几十个学生报考。考题也出得有点特别,既不分文、理、法、农,也不管学生因年级不同而存在的水平差异。我记得,共出了四题,其中有:现在我们正处在国难期间,提出了许多救国方法,你认为哪种救国方法最好、最合理?现在有人提倡贤妻良母,你赞不赞成?后经考试委员会共同评议,我得了第一名,获得五十元奖金。当时只取前三名,第二名是谁我记不得了,第三名叫王叔明(王叔岷),成都洛带人,他是中文系第九届,比我矮两班,毕业后到傅斯年的历史语言研究所去了,后来又去了台湾,现在是台湾“中央”研究院的院士,他还是《中文大词典》的编者之一。不久,南京教育部又实行公费生制度,川大公费生的名额,是校长任鸿隽去争取得来的,一个系一个名额,每人每年能得到两百元奖学金。这一次我又被评上了,此后两年到大学毕业,我就是靠这个公费解决读书费用。
后来,任鸿隽与刘湘有些矛盾,便不想再当川大校长了。他推举川大文学院长张颐来做代理校长。张颐曾任北大哲学系主任,以研究黑格尔哲学著名。张颐上任后,又聘朱光潜为文学院长,并兼历史系主任。随后,张颐又指示推我当学生代表,他很欣赏我。有一次,他要我代表学生讲话,我就说,柏拉图有一本著作叫《共和国》,里面讲用人学说,有三等人,第一等人是用金子打的,就是哲学家;第二等人是用银子打的,就是一般官员干部;第三等人是铁打的,是军人,打仗的。我们今天有一个哲学家的校长,正合乎希腊哲学家的主张。张颐非常赏识我,觉得许多人都未读过希腊柏拉图的书。
年5月,我即将毕业了。一天,张顾把我叫到校长办公室,对我说,今天我给你说句话,那个邓晋康邓主任,就是川康绥靖公署主任,给我说过好几回,你当校长,学生成绩好的,要给我留点,我要用点人啊,你帮我选一下。张颐又说,我就选你去。我说,我还没有毕业,考都还没考试。他说,你还怕毕不了业吗?你先答应下来,毕了业再去。于是,一放暑假,我就到邓锡侯的绥靖公署南打金街九十九号一个大公馆上班了。(未完待续)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