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阎~我爹。

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80余岁老人。

我~85后独生女。

一个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的前图书编辑。

今年是我和老阎的本命年。

谨以此文，

献给在老阎患病期间帮助我们、陪伴我们的家人、朋友和陌生人。

老阎：

7月1号党的百岁生日。就在我以为你无药可救、无医可治的时候，家门口的三甲急诊留观再次向你伸出了橄榄枝。你因电解质不平衡，输葡萄糖数小时，输完夜已深。有爬楼轮椅，夜里却没有回家车；夜里有回家车，却只有担架和两位男性，要求我一个独生女在夜里3点、10分钟内，找到两位男性和他们一起抬担架，可能性几乎为0。你闹着回家，我们把你推到楼下，搀扶着你上了五个台阶。你心脏难受，坐在我给你准备的圆凳上，想要躺下。妈妈搂着你，支撑着你，告诉你，不要睡。来了，你因心脏衰竭，遇到了一位肯伸出援手的急诊医生。虽然我们不知道她姓名，但她是你获救的唯一稻草。你顺利进入急诊留观室。天可怜见，这一次不在大厅，我和妈妈守夜，终于可以搭床。我和妈妈都觉得，这简直是最大的奇迹、最完美的方案，说什么也不会离开！你拒绝胃管，我们只得求医生给你静脉营养。你的手被各种检查扎成筛子，你的胳膊已肿成粽子，无处可扎。为了方便记录尿量，你只能依靠尿管排尿。为了不影响输液，不对你的心脏造成负担，你只能在床上擦洗、排泄。你躺在床上，看我给你擦屎，虽然你无比瘦弱，但我依然抬不动你。这时旁观的病人或者家属，总会感叹一声：真是养了个好闺女！你嘴里不时嚷着“还不如死了”“我怎么不死”……有人悄悄跟我妈说：要是个男孩还好，女孩还要给爸爸擦屎……他还那么不懂事……起初，你时常分不清这里是哪，为什么来这。你记不住自己插着尿管，尿管引起的尿意，让你疯狂想上厕所。你时而被害妄想，时而时空混乱。你时常为了离开这里，吵闹、抓狂，下地、拔针。当你忘记自己不想吃饭的时候，像个刚会吃饭的孩子，每吃一口，我们都欣喜若狂。当你再次记起自己不想吃饭的时候，像个临终的小动物，自己安静地趴在床上，不想让我们打扰。医生数次让我们考虑转院。说这里环境恶劣，不利于养病，不利于年近八十的老妈休息。想想也是：十八人一间，每人还有1-2位陪护；灯是长明灯，夜里1点也不见得能关上。说这里没有专业的精神科医生，处理你的阿尔茨海默和谵妄，神经内科的医生又只能处理脑出血或脑梗。以至于你每每狂躁、谵妄，我们只能求助于北医六院的专家会诊。说这里的菌落经过优胜劣汰，已经达到很高的抗药水平。你一旦感染，将会反复发烧，需要极高级的抗生素才能治疗，直到无药可救。我们跑遍医院，结论是，可以住院，却必须签署鼻饲（插胃管）同意书。鼻饲……恐怕你宁愿死掉，也接受不了。未来的日子你的鼻子里将永远插着一根管子。你会更加抓狂、谵妄，你会频繁地拔这根生命管道。那么他们会将你的手绑住，让你的生命得以维持。你会哀嚎，你会绝望，但是我们再也听不清你在说什么。我妈说：那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？医生说：那没什么人道可言。于是我们只能继续选择静脉营养，即使你的静脉炎已非常严重。两个月的输液治疗，你终于可以接受流食以及被我们称作“药”的肠内营养素。我知道了安素、匀浆膳等各种营养素品牌。我亦了解到这世上如你的人很多。有的是因为机体疾病，如肝肾；有的是因为心理问题，如无法自理导致自暴自弃、阿尔茨海默病。于是，我开始试着理解你：退休、耳聋，女儿出嫁、兴趣消失；老年痴呆、前列腺增生、心脏支架……家里医院，却无电梯，你每天憋在家里，你渴望自由的呼吸。你那么要强，你曾信誓旦旦说，绝不会给闺女添麻烦。但老去与疾病，让你的生活质量下降。你开始害怕一个人出门，你会在防盗门前站一小会儿便回家。你总是想着少吃一点，再少吃一点，直到一点也不想吃。你不是吞咽困难，你没有意识丧失，你只是一位阿尔茨海默老人。在你为自己构筑的世界里，你只是固执地认为：人老了，不需要吃东西了。我曾以为，你已厌倦了这世界，所以绝食寻死。我曾万分沮丧，既然你一心向死，为何不能放你一马？然后我发现，我与你的距离，并非只能生与死。你的决绝，只是因为你无法再将“不吃”和“死”画上等号。然后你开始反复发烧，用各种抗生素都不再有效。最后一种被医生们称为“最高级的抗生素”帮你渡过了难关。我开始害怕：一旦这种抗生素也被你的身体“抗药”，那我是否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“烧死”……如若这样，那我们抛家舍业，坚持两个多月，究竟是为你延续生命，还是给你施加痛苦？既然环境是你反复感染的罪魁祸首，那么离开，将是必然的选择。未完待续……Tobecontinued…我家有两只孙猴子，一只老猴子是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我爸，还有一只小猴子是每天快乐成长的我儿子。开这个